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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圆我大学梦
2020-06-24 18:13 高芸香  审核人:

我是老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当时进入大学考场已过三关:毕业考试成绩优良,政治审查合格,体检未见异常。准考证也拿到手了,一场“文化大革命”让我们那届学生进大学考场的美梦成为泡影,也就甭提上大学了。

然而,挡不住梦魂萦绕,十年之后十之八九梦醒在大学的考场……

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后,我兴致勃勃走进了大学考场,语文单科考了98分(满分100),总成绩排全区文科第六名。但因为代教刚刚转正,学校师资紧缺,未能成行。

1978年获悉仍然让“老三届”参加高考的消息时,我已身怀有孕,但在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面前,不上上考场又是何等地不甘心啊!有人说,去年考上大学没让你走,今年还考,不是寻着生气?我说:我有考瘾,只有考场才能证明自己!哪怕再上考场坐坐哩。

这一年又榜上有名。

经过百般的努力,我过了体检关,说通了我所就职的学校领导,终于如愿以偿,上了山西师范大学(当时叫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

然而,每当腹中胎儿悄然蠕动时,每当值日提着水在宿舍楼梯上攀登时,每当上早操、上体育课时,真是说不尽心中的忐忑、尴尬和苦涩。由于害怕学校将我劝退回去,我一直束紧腰身,肥裤大褂地遮掩着自己的身孕。我既希望腹中的小生命发育健壮、正常成长,又害怕暴露了自己不够坦诚的“劣迹”。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对孩子说:宝贝儿,放心地发育,舒展你的身躯好好长吧。一旦天亮,我将要走上大学课堂时,我就又希望他像孙猴子一样能够缩身。我知道这小生命显形是迟早的事,只是渴望我在大学的课堂上能够多待几天。我在上高中时就酷爱文学、酷爱写作,山西师大中文系的老师让我眼界大开。古典文学李春芳老师讲《陌上桑》、《孔雀东南飞》时,声调低回,双目游离,入情入境,俨然回到了作品主人翁所处的年代,我们听得如醉如痴。林清奇老师的文学评论课是环环紧扣,严丝合缝,逻辑性极强,给我们另一种享受。讲当代文学的段登捷老师则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总是贴近文学的现状,贴近当代作家的创作趋向,开合自如,娓娓道来。而且消除了学生对作家的神秘感,鼓励自己的学生也搞创作实践……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争分夺秒地享受着我的大学生活。还被班主任指定为学习委员呢。

可是,我腹中的儿子在不断地提出抗议,首先,他跌腾着要求松绑,他要宽松的生存环境;另外,每当我提水或卫生扫除体位不对时,他亦要伸拳踢腿给妈妈严重警告。我怀着负疚的心,既觉得对不起儿子,又觉得对不起师大,真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这时,是一位已婚的男同学发现了我的秘密,一天课后,他约我到师大附近的动物园谈心。他说:“唉,咱们班这‘十老’(我们班除我之外还有九位是老三届男生,号称十老)各有各的难处。某某的老婆要生了,他得请假回去。”见我神情警觉,无言以对,他接着说:“既招咱这已婚学生,就存在这类问题。听说七七届化学系有个女生也是带了身孕来,请了40天产假,没误下多少课……

一听上一届化学系有过先例,我便释然了。连忙笑道:“谢谢!真谢谢你的细心!”

他说:“其实我们结了婚的男生都看出来了,背后都议论了多少回!真佩服你的顽强呢。既同情,又不知如何帮助你,咱们这一代人,上个大学真不容易!”

听了同学们的体察入微,听了这位男生的感叹,我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接着我就将自己的窘迫情况告诉了班主任李若蓉老师。我原先的最大愿望是幸免于追究和责备,没想到李老师又给了我慈母般的关怀。她关切地说:“啊呀,你怎么可以上早操上体育呢?这种事是硬撑的么?我家有个煤油炉子,我让同学给你拿到宿舍去,自己常买些顺口的改善改善……”

这之后我再无任何思想负担,一心扑在功课上和学习委员的职责上。在师大上学期间,我的短篇小说和文学评论就分别发表在《汾水》、《山西日报》和《鸭绿江》上。并且带动起我们班的一大批同学成为积极投稿的文学骨干(最为杰出的当数现在的省作协主席张平同学)。

如今离开师大已经25个年头了。我的儿子已长成彪形大汉,赴美留学后参加了工作。然而,每当我说起师大的水、师大的饭菜,以及师大的文化知识滋养了我们母子的生命时,一家人总会产生感念之情。中文十五班宿舍那小小煤油炉上的蓝色火苗、女生们其乐融融围炉而坐,等待着品尝小锅饭的情景,至今都历历在目,温暖着我的心。

作者简介:

高芸香,生于19472月,山西省原平市人。1982年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获得汉语言文学学士学位。现为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山西省女作家联谊会副会长。1977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汾水》、《黄河》、《火花》、《当代》、《北方文学》、《散文》、《美文》等杂志发表中篇小说、散文、随笔百万余字。中篇小说《吴成荫买分》获山西省首届赵树理文学奖。出版有中篇小说自选集《难以着彩的罗曼》、《清廉界》、《高芸香中短篇小说选》及散文集《没有帆影的河》、《我的孩子不是天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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