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校六十周年校庆来临的日子里,轻轻翻动记忆的扉页,重温当年的耳聆面受,体验曾经的如坐春风,倍感亲切与温馨……
恢复高考的次年,做了三年初中数学教师的我,以绝对的科目优势,有效提升了总分,一举取得报考本科院校的资格。其时,国家倡导专业对口,踌躇满志的我自然选中了山西师范学院,又从老校友处获悉“中文系最强”的信息,于是我的志愿栏目内便填写了“汉语言文学”的字样。然而学中文“先天不足”的我,从报到后的第二天起,便遭遇了一连串的“尴尬”……
入学考试时的狼狈至今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三吏““三别”是谁的作品,更不明白“八大山人”只是朱耷一个人,还将柳青的小说《创业史》,与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乱扯在一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难堪地度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学习中文的材料,脑子里间忽还闪现着“转科“甚至“退学”之念头。
就在学习生涯的困顿中,我遇到陶本一老师了: 他风神俊逸,声若洪钟,激情澎湃; 讲新诗,讲话剧,讲小说; 师者之风范,演员之气质,播音人之声色。我深深地被他吸引了。然而,我自小生活在农村,于拨草拾柴中度过了童年。与中国的文学作品尚且无缘,遑论外国?因此,陶老师声情并茂的讲述中,所提到的“文学鉴赏”“人物分析”“典型环境”等概念,我听着还是懵懵懂懂,难以了然。
直到有一次,陶老师布置作业了。大意是阅读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选择一个角度,写一段不少于600字的鉴赏文字。当时,我之于文学鉴赏活动是“不得其门而入”,还好,我糊里糊涂走出了教室,正巧遇上同届的高芸香大姐,大姐是老三届,已做过近十年的高中语文老师,其丈夫是山西省著名的数学特级教师。此刻大姐正酝酿着创作报告文学《我们夫妻之间》呢。我向她请教作业的事儿,刚刚读完原著的她侃侃而谈,我“唯唯”点头的同时,凭借“卓越”的记忆能力,将大姐的见解复制下来,并迅速粘贴到脑子里。晚自习写作业时,简直就是挥笔成篇,一气呵成。
但写好后看着作业本的尊容,我不觉”自惭形秽”起来。虽然,我本人沐浴着改革开放之春风雨露,考上了大学。但家里人口多,又失去了我的工资,经济依旧拮据。接到录取通知书后,父亲带我去当地一个印刷厂,花一元钱购买了一大卷,是工人们淘汰下的“废纸”,长短宽窄不一,有的已被踩到脚下,上面的印痕还很鲜明。回到家里,父亲默默地帮我用剪刀裁好,订成若干个本子,这便是我大一、大二的笔记和作业本了。但工具技术都不专业,且很落后,所以本子的大小无规格可言,既非A4,也不是B5,纸页层差不齐,上面偶有黑色或灰色鞋印。如今将它交给仪表堂堂、干净利落的陶本一老师,我不知会招致责备还是鄙夷。
犹豫再三,我特意把作业本放在最下面,希望不被陶老师注意,然而心里还是忐忐忑忑。次日,作业本发还下来,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有陶本一老师漂亮的红笔点评。仔细看下来,其中还有“观点中肯”、“文笔流畅”等赞语。正当我耳热心跳之际,七七级一位男学友来教室找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陶老师让我做《语文教学通讯》“你知道吗?”拦目的撰稿人。说完,给了我两本刊物,叮嘱道: “你先看看,本栏目下期的稿件由我们俩合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殊遇震惊了,愕然良久。我无法想像,陶老师是怎样从我那忽上忽下歪歪扭扭的书写中,看出我在赏鉴文学作品方面的“才能”的,何况那些意思确乎基本是高芸香大姐的。不过,受到鼓舞和恩遇,我的脑子竟慢慢地清亮起来。之后,书有我名字的文字见诸《语文教学通讯》了。虽然栏目撰稿人的经历短暂而苍白; 当时月刊还在起步阶段,有时双月合刊,我们俩仿佛也就合写了两次; 且都是学长为主,我为辅,文章仅有豆腐干那么大,后终因两人合作不甚方便而止步了。但是,陶本一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就着台灯,翻开那个不够整齐,甚至不够净洁的作业本,认真地看过之后,在那段近乎“剽窃“来的赏析性文字后面,一丝不苟地写下的鼓励性评语,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对一个普通学子的欣赏和爱护,却永远地镌刻在我的生命里了。我不再空虚,不再徬徨,不再自卑。从此,迷上了文学,爱上了写作,之后的三年多,我早起晚睡,游弋于诗海,徜徉于文苑。辛苦之至,却也其乐无穷。
离开母校,我就职于忻州一中。我学着陶老师的样子,用爱心,用诚意激发孩子们学习语文的兴趣,透过芜杂的表面,洞见其内在的闪光点及其潜力,并给予适时适当精准的鼓励,让他们爱上语文,迷上读书。教学之余,我还不断阅读充电,并先后将《牡丹亭》《墙头马上》《琵琶行》《赵氏孤儿》等古代戏文改编为现代小说,累计百万余字。我对文学的痴迷和陶醉,离不开陶老师那次特殊的作业点评!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方华已逝,我也到退休年龄了。当年风流倜傥的陶老师也已是耄耋长者了吧?原谅学生无法当面拜访,聊借此文寄上一声问候与祝福。祝老师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个人简介:
王建平,女,七七级山西师大中文系14班学生,1982年就职忻州一中。先后兼任语文教研组组长、语文备课组长和年级主任等。出版了《现代文阅读指要及能力训练》《高中作文新学案》等书籍,是当地教学能手,多次被评为市级模范教师、三八先进工作者、先进知识女姓,省市两级优秀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