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云冈石窟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城西约16公里的武州山南麓、武州川北岸，石窟依山开凿，东西绵延约1公里，存有主要洞窟45个，大小窟龛252个，石雕造像51000余躯，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古代石窟群之一。这篇游记结构绵密，造语恢弘，虽繁复而错落有致，似冗长而尽得神韵，给人以健笔凌云、运斤如风之感。作者所写虽是一篇散文，不妨把它当做景点解说词，如有机会去大同出差，或可免去问这问那之烦忧。
2020年8月23日，大学同学太原聚会后各奔东西，家在太原的崔莹玺兄长早早来到酒店，和所有离并的同学告别，以尽地主之谊。聊到近10点钟，智群妹妹提醒说：“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于是告别崔兄，乘火车北上，下午4点到达大同市。
这次王晓山携夫人颜智群从成都来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然后和我们一起同行。我和我先生丰子胜、王晓山是同班同学，能邀请久居西南胜地的他们来塞北门户古都大同一游，我们感到由衷地高兴。
翌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早餐毕，打理行装，准备出发。想必他们夫妇去过敦煌、麦积山、龙门三大石窟，那么，名列“四大石窟”之首的“云冈”应是最具代表性的去处，于是，我们商定去那里一游。
景区第一站首先是昙曜广场，广场中间是为纪念云冈石窟开凿的倡导者北魏高僧昙曜塑的像，先给这尊清瘦挺拔但超凡脱俗、目光深邃、神情睿智的塑像拍照纪念一下，然后进入佛光大道。
佛光大道堪称一条立体的雕刻艺术长廊，地面雕有盛开的团莲，每朵直径足有三米，该是彰显大同雕塑之都的文化底蕴吧，我注意到小朋友和年轻人都要踏上莲花，而年长者一般都绕着走，似乎担心踩踏会磨损了精美雕刻一般。
莲花取意释迦牟尼佛出生时多有祥瑞相应，其中七宝莲花承接他的双足，然后东南西北各行七步，步步生莲，佛教把佛主释迦牟尼奉为“莲花王子”。因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洁品格被尊为佛教圣花，是佛教的吉祥宝物之一。莲花是百花中唯一能花、果（藕）、种子（莲子）并存的，象征了佛“法身、报身、应身”“三身”同住。佛光大道两边共有13对雄伟庄严的“大象驮塔”造像，其基座四周立面雕刻的是身着鲜卑服饰的北魏供养人形象，提示人们，拓跋鲜卑民族是个了不起的民族，他们开启了北魏王朝的辉煌，铸就了云冈石窟的盛景。基座上的大白象盛装打扮，六牙护鼻，壮硕美观。大象既是古印度无比尊崇的吉祥动物又暗寓了佛主的诞生，这里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大象的六颗牙齿，寓指佛教中的“六度”，即六种（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达到觉悟彼岸的修持方法。另外佛教传说中释迦牟尼佛前世号为白幢天子，他决定降生于印度迦毗罗卫国净饭王之王族，于是化乘六牙白象，口含白色莲花，降入净饭王王后摩耶夫人之腹，时摩耶夫人夜梦六牙白象入腹即怀身孕，十月怀胎，在百花盛开的蓝毗尼园无忧树下，从右腋诞生。设计者匠心独运，以简洁的雕塑语言寓意释迦牟尼佛的诞生将引领众生到达幸福彼岸的途径。大象所驮的四棱佛柱上布满佛龛，寓意佛法无边，佛柱四周饰以多种吉祥纹饰，精致美观。当你踏上佛光大道时，会有坦荡光明之感，我忙着给晓山和智群拍照留影，好让佛光照耀他们。
走过佛光大道就是南北两面对称的呈半圆形的大型浮雕环壁：帝后礼佛图。每座石壁长20米，高4米。北侧是北魏皇帝礼佛、僧人托博山炉导引，皇帝冕旒衮服，诸王、近侍、宫女、御林军簇拥，缓步前行，庄严恢宏，场面盛大；南侧是北魏皇后礼佛，皇后莲冠霞帔，手拈香花，众宫女前导后拥，迎风徐行，秩序井然。南北两壁遥相呼应，静中有动，和谐统一，虔诚肃穆，栩栩如生。帝后礼佛图展现北魏时皇家对佛教的尊崇，有以佛教思想统治百姓的治国理念。有道是上好下行，可见北魏佛风之盛。
观瞻了帝后礼佛浮雕，从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走出，展现在眼前的是豁然开朗的壮阔景观:远处碧蓝的天空白云轻绕，绿树掩映，亭阁点缀，摩崖鲜明；近前雕栏玉砌的七孔桥倒影水中，微波涟漪，桥前是两尊慈眉善目、颐然颔首、掌托博山炉的菩萨站立莲座的塑像，仿佛笑迎八方游人。抬望眼，醒目的“灵岩寺”三个大字嵌在雄伟的寺院门顶上，这组仿北魏风格的建筑群就建在一个形似龟背的湖心岛中，高空俯瞰，好似一只灵龟在水中嬉戏。灵龟头部是壮观的七孔桥与佛光大道连接处；而龟尾则是观光桥，连接了石窟的山门；灵岩寺周围四座玲珑精巧的角楼正是灵龟的四个脚爪，整组建筑构思奇巧令人叹为观止。
穿过灵岩寺观光桥，经过湖水北岸的写经院，再穿过写经院西侧高大的汉白玉牌坊，拾级而上，便来到云冈石窟的东入口处，首先是昙媚石壁，这是根据1956年在云冈20窟前积土中发现的一块北魏时署名“比丘尼昙媚造”的石碑摹刻的。碑文共110字，字体古朴飘逸，笔势开张，表达了佛法无边及对佛崇敬感戴之情，真实记录了北魏景明年间平成僧尼造像的活动。素洁而生动的昙媚石壁丰富了石窟内容，石壁前左方，就是北魏风格的山门，门头悬匾“入佛知见”四字，左右联曰：“于智上求佛法，以悲下化众生。”步入山门便是云冈石窟第1、2窟门的平台。石窟序号是从东面开始的，一直到西面的45窟，按照空间顺序排列，和各个窟开凿时间的先后没有关系。
我们依次观瞻。第1窟又称“石鼓洞”，因地下有空洞，敲之有咚咚之声，因而得名；第2窟在窟中央雕有中心塔柱，是塔庙窟。又因窟内北壁西侧下角有泉水流出，又名“寒泉洞”，50年代初为了保护石窟文物，将泉水接出窟外，后又数次整改成现在窟外平台下常年流水不断的龙头吐水，壁外明窗上刻有“山水有清音”五字，这两窟成为一组双窟（指两座洞窟位置相邻、形制相近、布局及内容相关、开凿时间相近等），简称“石鼓寒泉”；第3窟是开凿空间最大、留下悬念最多的一座石窟，因其大，或谓之是借助了天然洞窟作了修整，或谓之是当年昙曜和尚的译经楼，或谓之是众多凿窟工匠的住处，不一而足……第4窟是一座未曾完工的塔庙窟，窟内雕像、佛塔大多没有完成，因社会动荡原因，这一窟成为当时的一个烂尾工程。
以上算是石窟的一个小单元，没用多少时间就看完了。
然后西行，穿过小石桥和垂花门，就进入了石窟的中部窟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座碧瓦红柱的窟前楼阁，每座均为四层五间，巍峨壮观，这就是第5窟、第6窟前面木结构的楼阁，漫长岁月几毁几建，现在所见则是近年刚刚修复的，因遵循修旧如旧原则，所以呈现在眼前的仍是满目疮痍之感。第5窟中的北壁满雕坐佛高达17米，是云冈51000尊造像中最大的一座。站在佛像前仰望，似乎大佛眼中流露出的慈祥之光在与你交流。据说此窟是魏孝文帝为纪念父亲而修建的。
与第5窟组成双窟的第6窟，整座洞窟富丽堂皇、雕饰精美，形制特别，内容丰富，设计精巧，保存完好，堪称云冈石窟之最，被誉为“云冈石窟第一伟观”。其中最大看点是中央塔柱四壁和窟内东、南两壁依次雕刻的释迦牟尼佛从投胎出生、修行磨难到涅槃彼岸的全过程，可谓现存最早的宗教题材的石刻“连环画”，有学者认为这一窟是魏孝文帝为他的祖母文明太皇太后所建。石窟承载历史，历史造就石窟，这两窟的辉煌壮丽，折射出北魏当时的政治稳定与经济实力以及皇族对佛教的尊崇和民间的信仰。
第7窟外观也有三层三间的木构楼阁，是上世纪90年代修复的。7、8两窟的雕塑较前者又有变化，其中许许多多雕塑内容可供人们了解当时丰富的社会生活状况。
第9窟是典型的佛殿窟，与10、11、12、13窟并称“五华洞”。这里的雕塑被清代数次包泥彩塑，故色彩明丽，极尽奢华。第9窟中的《睒子本生》讲佛主释迦牟尼成佛前的行善故事，生动感人；10窟中须弥山景象祥和美好；11窟中可以清晰看到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雕塑之美；12窟最为动人，雕有天宫伎乐，北魏流行的各种乐器齐奏，伴着歌舞演唱，姿态优雅，栩栩如生，有如聆听一场大型音乐会，难怪12窟有云冈“音乐窟”的美誉；相邻的13窟又归于宁静，主雕塑是一尊高大的弥勒菩萨像。
走过五华洞，感受了云冈石窟的博大与辉煌，来到14窟前。因自然渗水、风化较严重，这一窟保存不太完好。15窟是一座典型的千佛洞窟，因窟内四壁雕满了排列整齐的佛像而得名。此窟平面方正，空间较小，但雕刻佛像数量众多，现在保存下来的还有8900余尊，是云冈石窟佛像数量最多的一个洞窟，俗称万佛洞。
第16—20窟是由北魏高僧昙曜主持开凿的云冈石窟最早的五座石窟，故又称昙曜五窟。它们形制相同，均为大像窟、穹窿顶，造像布局严谨统一；艺术上突出造像高大挺拔、朴拙深厚之气势，宗教上体现佛法流传、永存不绝的思想。这里造像皆高大雄伟，帝王特征鲜明，彰显皇家威势。《魏书释老志》真实记录了当时开凿佛像的意志：皇帝就是佛，礼拜皇帝就是礼拜佛主，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北魏的皇权政治，并以造大佛为契机，宣扬皇帝尊严，人佛合一是昙曜五窟最大的文化特征；而佛教也正是借助于统治者这种心理得以迅速发展壮大，昙曜五窟的开凿拉开了云冈石窟大规模营造的序幕，为后代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
特别要说的是第20窟的露天大佛，这是拥有51000多尊雕塑的云冈石窟最具代表性的造像，据说是为建立北魏定都平成的拓跋珪所塑。似乎冥冥中有所感应，窟的前壁在开窟后不久就塌落了，大佛显露在外，在年深日久风雨寒暑剥蚀的同时，也接受着南来北往的世人的顶礼膜拜，大佛则善心观天下，慈目看众生，佛光普照。凝视着高大宏伟的佛像，遥想1500多年前，北魏拓跋鲜卑民族自尊自强、信念坚定、开疆拓土、统一北方的精神风貌赫然眼前……所有到此一游的人都虔诚地在佛前留影，我们当然也不例外。
从第20窟往西，需登阶而上，阶前矗立一块雕有“西天梵音”的巨石，上去就属于云冈石窟称为西部石窟的25座中小型洞窟了，是北魏王朝迁都洛阳后，平成地区的达官显贵及善男信女们自发开凿的，显然民间凿窟规模较小，内容趋于简单。
由于时间原因，未暇细览。不过兴致正浓的我们还是登上高高的台阶，极目四顾，放眼设计异巧奇伟的云冈博物馆，瞭望正对面露天大佛肃穆庄严的礼佛大道，远眺满眼葱绿生机勃发的武州川，回望已成为世界雕塑艺术宝库的武州山，感时空之苍茫，念文化之璀璨……于是，“咔，咔，咔”，摄下了眼前风光无限的欣慰，寄托了心底良多的钦佩。
从“西天梵音”的台阶上下来，选择了通向云冈博物馆的林荫道奔目标而去，期间和余秋雨先生题词的“中国由此迈向大唐”碑刻留影，老丰还偷偷给我们录了一小段健步林荫路的小视频。走进外形犹如巨浪翻腾的云冈博物馆，馆内运用高科技声光电手段，展示北魏王朝辉煌的历史，展示石窟开凿的过程及石窟雕塑艺术的成就，展示北魏时期的珍贵文物，依次观览，似对石窟游览的一个总结，使人对北魏文化内涵，对刻在石头上的北魏王朝有了更清晰的理解和更深刻的印象。
走出博物馆，时已正午，游览已近尾声。长长的景区大道一辆辆观览车驶过，我怕大家太累，建议坐车，智群坚持不坐，说一点不累，正好还可以边走边看呢。于是，掠过演艺中心、穿越礼佛大道、遥看古堡秋风、经行林澜锦镜、踏步夹岸花径，北望山堂水殿，然后直至出口，来到古色古香、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食货街。老丰一直想给晓山智群买个纪念品，可智群坚决不要，老丰只好说，那我们就在景区吃顿饭吧，进了一家门面考究的店，饭菜种类却很少但很特色，要了大同蒸饺、大同削面、农家油糕、过肉盖饭、大同兔头、老大同过油肉、青菜小炒、小媳妇凉粉、黑米粥等，饭菜上桌后才发现除了名称极有地方特色外，其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大同号称是一朝首都（北魏都城），两国陪都（辽、金称西京），三代重镇（元、明、清）。可见自古以来其战略地位的显要，尤其明代以来成为首都之门户，三晋之屏藩，中原之保障，真可谓“北方锁钥”，为兵家必争之地。说到大同的城墙既可追溯到北魏，又历经唐、辽、金、元、明、清，其位置规模都有移变，现在一般是以明代城墙为基础的。当然现在所谓的古城墙其实是近年重新修复的，在力倡古城修复的市长耿彦波决策下，按照梁思成先生当年提出的对北京古城保护思路，修复成了具旅游观赏、居住休闲、文化研究、空间利用等发挥综合作用的高大雄伟建筑。
城墙略呈正方形，墙高14米，最宽处16.6米，四周长7.3千米。四四方方一座城，城内中心位置是四牌楼，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和阳街、永泰街、清远街、武定街呈纵横交叉的四条主街道，又分别正对着和阳门、永泰门、清远门、武定门四座城门，城墙上共有48座两层高的望楼，四角有更加雄伟的角楼及凸出城墙外的控军台。城门上筑有城楼，四门之外分别有瓮城，瓮城之外有月城，瓮城、月城上又有二门楼和箭楼；规模最为宏大的是南城门，城门外除了瓮城、月城，还有关城和耳城，光城楼就有10座。南城墙上靠东段有元代始建的八角七级砖塔，名文峰塔，足见人们崇文的良苦用心，又因塔周围春夏时节飞雁众多百姓称其为雁塔。塔净高36米，既端庄稳重又秀丽精巧，每层均有仿木结构的砖雕斗拱，拱有飞檐，檐角铃铎，风吹叮咚，别有情趣。按古代城池规格，城墙外是宽宽的护城河，河水清澈碧绿，涟漪荡漾，荷叶丛丛，荷花婷婷，水中鱼儿戏游，水上小船悠悠……
和阳门外的左右两侧是两座设计精巧的沉降式纪念馆。左侧是“梁思成纪念馆”，一座两进的四合院，陈列着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著作和在大同考察的珍贵资料；右侧则是“平成记忆馆”，结构与前者对称。两馆静静掩映在城墙外带状公园的绿树鲜花之中，环境清幽，内蕴丰富，颇显浓郁的文化氛围。
登上气势巍峨的城墙顿觉眼界开阔，如果能从城墙上绕一周的话，就把这座城市的全貌尽收眼底了。可惜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只走了城墙的四分之一多，主要是从东城门上去，到南城门下来，也就浏览了东部和南部城内外的景致。说到城外还是东向望去最为壮观，从北到南一条宽阔的御河波光闪闪，象玉带般飘过整座城市一侧，河上也是由北到南整齐地卧着七座造型各异漂亮壮观的大桥，桥西是古城，桥东则是高楼林立的新区，七座桥上往来不断的车流将古城和新区穿针引线般连接起来。人们往往喜欢新事物，从崭新的面貌看到变化发展，看到进步提高，甚至是感官上的满足。但当我们把目光转向城内时，一半是建设完成的或鲜明耀眼或修旧如旧的凛然骄傲，一半是现场凌乱狼藉不堪的赧然羞涩，这又不免引人思绪万端，看天边云朵飘飘，听城楼铃铎轻响，发时空之幽叹……
夜色降临，华灯初放，不觉已近九点了，每条街上都斑斓多彩，辉煌耀目。觉得时间有点晚了，也就没有去看南门外广场的音乐喷泉。下了城楼，沿永泰街再到和阳街，匆匆逛了一下古城夜市便回家了。
2020年9月30日于大同
作者简介：刘晓平，1960年生，山西省大同市灵丘县人，1982年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在浑源师范、大同市北岳中学任教，荣获山西省语文特级教师、学科带头人称号，系大同市第12、13届政协委员。主编、参编《仰望星空》等专业书籍多种，在相关报刊发表教育教学论文多篇。经常作国学教育公益讲座，深受同行专家学者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