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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出山西师大的三条巷
2020-01-13 15:39   审核人:

1981年秋天,我背着简单的行李从姑射山深处走出,来到了位于平原地区的临汾,走进了山西师范学院读书。四年后,拿到毕业证和学士学位证后,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学校的语文报社工作。这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上世纪末,我所负责的报纸编辑部先期搬迁到了太原。2002年,报社整体搬迁到了太原。不过,我的工作关系还在学校,我的父母亲还住在学校。我经常回学校办事或探亲。山西师范大学是我一直所关注的,从来没有离开视线。我从学校周围的三条巷子的变迁着笔,间接反映学校的发展,算是对培养过我的母校一种怀想和纪念。

                         ——题记



马尾巷

马尾巷,一听名字,就是一条很小很细的小巷子,马尾嘛,能大到哪儿呢,它却颇有名气。马尾巷的最里边,也就是马尾巷1号,隐藏着一所大学,即山西师范大学。山西师范大学的前身是山西师范学院。学院的大门向东开,正对着巷子,两个矗立的砖柱子连着斜面院墙。一块书写着“山西师范学院”的楠木牌子竖挂在右侧的门柱上。几千莘莘学子和皓首穷经的鸿儒,日日出入于此,给小巷增添了浓浓的文化气息。学院大门南邻是临汾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地盘不大,大门通往门诊楼的甬道两边有高大柏树掩映。福尔马林气味偶尔会越过一人高的围墙飘散到巷子里。学院大门北侧是临汾市展览馆,也称铁佛寺。寺里有一座高塔耸立于天外,塔内 放置着一尊佛头,中空,据传能容纳数人打牌。从远处展望,此塔俨然学院一部分。学院的师生拍照给远方的亲人和朋友传递消息时,常常以塔为背景,学院制作明信片也如法炮制。显然把佛塔当作学院的地标。

马尾巷不深,约有二百米的长度,两边还分布着一些民居。民居以四合院居多,有的连四合院也够不上,几间瓦房,带个小院而已,顶多配有东西耳房。院墙夯土筑就,栅栏门,简陋如村野人家。有同事家就住在巷子里。每天上班抬脚就到了单位,大家都很羡慕。他却心存苦恼。考大学时,曾立鸿鹄高飞之志,寻找梦中的理想栖息地。结果考进了家门口的学院,那个失落,四年都没缓过劲来。罢罢罢,毕业后再走也不迟。老天作弄,还是分到了学院工作。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跟马尾巷杠上了呢?看来,人各有各的难处。你羡慕的别人烦,你烦的别人可能艳羡不已。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来学院读书,对马尾巷的印象,一如对学院,很失望。因为,马尾巷很有名啊,录取通知书上清清楚楚印着:“马尾巷1号”,学院所在的地名啊。山西师范学院,高等本科院校,神圣的殿堂啊。也许这就是心理落差吧。

每天出入马尾巷的,多是年轻的身影,胸前戴着校牌,别着一枝钢笔,留着小平头,无忧无虑趾高气扬的样子。巷子里骑自行车的很少,三三两两,不是上班的就是就医的。偶尔有汽车驶过,十有八九是学院那台破旧的苏联产伏尔加轿车。也有工程车的身影,硕大的车躯几乎挡住了巷子里所有的视野。学院轰轰烈烈搞建设,图书馆工地热火朝天地施工。

没课时,学子们走出校门,走出马尾巷,到红卫路、解放路溜达。红卫路街面由石头铺就,又光又滑,透着历史的光泽。两边店铺林立,最有名的是三八商场、前进商场。学子们兜里缺钱,却揣着清高,逛街痛快了眼睛,累断了腿。十字路口有个钟鼓楼,顺口溜有云:“平阳府有个大鼓楼,半截插在天里头。”指的此楼。登临此楼,放眼远眺,尧都古城,尽收眼底。

马尾巷的故事很多,不过,最值得记载的跟学院有关。1981年11月11日,难忘的日子。学院爆发了罢课、罢灶的“双罢运动”。高年级学生带领我们这批入学不久的新生停课绝食,要求改革食堂管理制度。当时实行的是份饭制,每人每天定量用餐。每月初由伙食委员把饭票发给大家,凭票打饭,伙食单一,吃不饱肚子。这次运动的目的就是要废除这种自建校以来几十年没变的机制。学校高层刚开始还不在乎,说了一大堆这也难那也难的话,想应付了事。学子们不干,扩大声势,酝酿着要走出马尾巷,到市区大街上游行,制造社会影响。领导这才慌了,一方面安慰学子,稍安勿躁,一方面召集学生代表谈判。最后以学生的请愿成功而告终——实行食堂制。这个事件不可能被载入学校史册,学子们的心中是不会忘记的。

“双罢”事件过去不久,恰逢中国女排夺去了世界冠军。一度流产的上街游行活动终于等来了机会。全校学子一呼百应,群情振奋,举着由扫帚点燃的火把,高喊着口号,像大江出峡涌出校门,穿过窄窄的马尾巷,走上市区大街。学院的领导看到这种阵势,也知道咋回事,心知肚明,干脆做了顺水人情。学子们久憋心中的气终于吐出了,而且吐得痛快淋漓。口号声震天动地,整座城市都在激情燃烧着。马尾巷见证了这一切。

我1985年毕业。恰逢这一年,学院改名为大学。我是山西师范大学的第一批毕业生。原来的那块楠木牌子应该作为文物被学校永久收藏的,听说不翼而飞了,换成了当时的国家领导人题写的新校名“山西师范大学”。我的毕业证、学位证上打着“山西师范大学”的钢印。

毕业后有幸在学校工作,每天依然出入马尾巷。这时候的马尾巷跟以前有所不同了,有了小饭馆,小卖部。中午不想做饭时,到小饭馆吃面。饭馆小,几张桌子。一个中年男子,硕大的脑袋,系着长款的围裙,手在上面搓着,笑眯眯的招呼客人。既当老板又当厨子。他的面做得好吃,量也给得足。我每次要一大碗西红柿鸡蛋炒面,就一瓣蒜,一段葱,吃得汗水和鼻涕全都流出来了。我喜欢吃面,还必须是炒面,西红柿鸡蛋炒面,这是在临汾生活多年养成的习惯。几十年来,走南闯北,还是好这一口,无法改变。自己吃得过瘾,就告诉身边的朋友,口口相传,小饭馆生意热火起来。马尾巷口的北侧,靠近大学附小有一家羊汤馆,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吃炒面、喝羊汤,单身日子逍遥自在。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在巷子里看见一个开三轮车的师傅很面熟,定睛一看,那不是开小饭馆的老板吗?怎么开三轮了。原来小饭馆拆了。再看羊汤馆,也没了。

城区改造大刀阔斧地展开了,马尾巷纳入改造的范畴。两边的民房在隆隆的机器轰鸣中逐一被拆除,同事家的院子也难以幸免。马尾巷不见了,彻底从地图上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贡院街。山西师范大学的地址不再是马尾巷1号了,换成了贡院街1 号。马尾巷变成了贡院街,“巷”摇身一变成了“街”,丫鬟变成了小姐,身份高大上了。山西师范大学的校门也重修了,校名又请了一位书画大师题写,悬挂于门楣之上,打老远就能看到。



海子边

海子边,是学院大门北侧向北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这条巷子从展览馆下面过,沿着市区公园东边,通往鼓楼西大街,巷子北口正对着临汾第一中学校门。之所以取名海子边,是因为整条巷子都是沿着公园的湖边。湖,也称海子,这在草原上常见,想不到城市里也这样叫。太原也有个海子边巷子,旁边就是文瀛湖,看来文瀛湖也是被称为海子的。学院北边的海子边,我读书时经常散步。一条普通的巷子,我的眼里并不普通。

巷子的南口是学院,古都尧庙仅有的一所省属高等本科师范院校。巷子的北口临汾第一中学,也属当地最好的中学。海子边巷子像一根扁担,两头挑着最好的学校。海子边巷子又像时光隧道,从北口进去,南口出来,一名中学生变成了大学生,奇妙无穷。

我每次从海子边走过时,总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越想越感觉神清气爽,灵感涌动。

海子边,路窄,曲里拐弯,不能行车,只能走人,走的多是中学生。南北巷子口地势高,中间属于低洼地带。这样的地形不就是告诉你道路的不平和艰难吗?从北巷口往南是向下行的,南口出是上行的。从中学往大学走,不爬坡不奋斗能行吗?中间经过公园的湖泊,知道你会贪玩,留恋沿途风景,耽误行路,一堵墙把湖泊阻挡在视线之外。洋槐花从墙头探过脑袋,花香溢满小径,公园里很多名贵的鸟,清脆的鸣唱也能听闻到,更有狮子的吼声穿墙而过。这些都是走在海子边必须面对的诱惑。耳边回响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那是北京的孩子们在北海公园湖面上划船,歌声、笑声,还有笑脸扑面而来。海子边的湖面也能荡起双桨,也能欢声笑语。一切的一切,走在海子边的中学生怎能没有如此的遐想呢。背上沉重的书包,向学校走去。

学院的教师子弟大多选择在一中上学。从学院到一中,步行走海子边的多,骑车子绕行的少。子弟们从初一到高三,在海子边走了整整六个年头。六年的足迹把海子边的鹅卵石磨得光亮光亮,六年的时光把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打磨成了长出胡须的阳光男生和身姿曼妙的妙龄女生。海子边像一道机场跑道,六年的酝酿蓄势,要飞向遥远的理想。不过,很少有学生想过,从一中考回到学院,从海子边的北口再回到南口,继续父母所从事的行当。学院,某种意义上就是最后一道保险。

海子边,一条寓意深刻的小巷。



印染巷

学院偏居市区西南一隅,占地大约三百亩,地势不平,被当地人戏称为鸡窝,学院搬迁过来之前,这里属于养鸡场。校园紧倚古城的西南城角。我读书时,南城墙早已被铲平,护城河还在,只是很慵懒地裸露着。护城河南面的一大块地尚未开发,属于学院所有。紧邻学院南边的是临汾市染料厂,一家化工企业。学院与染料厂之间的巷子就叫印染巷。

染料厂的污染已经严重影响到学院的教学和生活。遇到刮南风时,整个校园弥漫着浓浓的硫酸味、硫磺味,师生无不以手掩鼻,有的干脆戴了口罩。护城河,乌七八糟的生活污水、工业废水由东向西穿校园而过,恶臭味肆意张扬。师生怨声载道,学校高层压力很大。后来,护城河流经学院的这一段进行了治理。我曾看见工人们穿着长筒雨靴,站在臭水中作业。用砖圈了涵洞,做了暗河。上面填了土,修建了篮球场、网球场,成了师生活动的运动场所。

染料厂的污染问题,有两个解决办法。第一是关门大吉,这是不可能的。再一个就是搬迁。若干年后,染料厂被迫搬迁到了远离市区的、更南边的神刘村。学院南区的那块空地很快建了教师宿舍楼,三排九栋楼拔地而起。染料厂把地皮卖给了财政局,财政局在这里改了家属院。

南区的教职工上街走印染巷,染料厂的家属,财政局的家属,附近的居民,共同拥有了这条偏僻的巷子,印染巷热闹了。有了人气就有了生意,卖早餐的、卖菜的,出现了。学院南区的大门口,有了早餐摊子。专供油条、老豆腐,这是本地早餐的标配。一位白净、苗条的女孩儿,操持摊子。那是夏天,她穿着宽大的白短袖T恤,身姿在一弯一伸中尽显婀娜曼妙,很是引人注目。一度忖思,她,应该读书才对,比如就读于学院,选择艺术系,或者中文系。

学院北区有一家理发店,理发师傅来自“理发之乡”山西长子县。长子理发历史悠久,曾有谚语云:“长子传统三件宝,磨粉喂猪剃圪脑;朝廷头上摸三把,走遍天下一把刀。”我读书期间一直在北区的理发店理发,方便又便宜。上班住到南区后,经常出入印染巷,发现这里也有一家理发店,师傅是个女的,也是长子的。就把自己的“圪脑”交给了女长子师傅了。

印染巷也没有摆脱被改造的命运,跟马尾巷一样,前后脚地消逝了。五一路西延,印染巷周围整片拆迁了,染料厂家属院、财政局家属院以及附近的原住民统统不见了。一条宽阔的大街直通滨河东路。原来,学校南区大门口就是印染巷,改造后,出大门要下几米的台阶才是街面。原本低调内涵、深养闺中的学府,宁是被大规模的城市改造,揭开了面纱,展露在了世人的面前。

学校的西边原来是古城墙,我读书时,古城墙还很完整,有一部分古城墙在学院范围内。学院在城墙上栽了松树苗。想把这截城墙绿化起来。校园的师生在黄昏时分喜欢上城墙散步,眺望西山落日。那时的古城西城墙基本保存完好。学院处在西南角。从西南角的古城墙上一直往北走,越过古城北门洞,可以走很远。后来,城墙推倒了,盖了楼房。学校西边开了一道门,成了西门。


 

随着学校的扩招,学生越来越多,已成数万人的规模。学校跟当地政府协商把北边的公园买了回来。美术学院、音乐学院等单位入住公园。我早先读书时,偶尔翻墙进公园的历史结束了,可以自由进出。公园不复存在,里面的动物搬迁走了,想听那声狮吼已经不可能了。另外,学校在五一西路的两边盖了学生公寓。每天有大量的学子从这些住地如潮水般涌进校园。一派节日的盛况。

当地政府在河西划拨了三千亩地,学校实施整体搬迁,以彻底解决地皮紧张问题。这一项目已经动工。未来几年内,山西师范大学离开目前的地方,继续西移。那里会成为母校真正崛起的地方。


作者简介:高海平,中国作协会员、《语文报》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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